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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0-04-11 08:36:11

心之画

心之画 韩塘 著

连载中 莫染青莫凌锋

经典美文《心之画》是来自作者韩塘著作的奇幻玄幻类型的小说,文中主角是莫染青莫凌锋,文中的爱情故事凄美而纯洁,文笔极佳,实力推荐。下面是简介:正州大陆外,化外之境名为青木灵界分有四国,昆吾神域、菁茅境、乾阳海国、阎狱西漠,四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,迎来难得的太平盛世。由母亲洛夫人独自抚养长大的无山少年洛天耀身负一生武艺,名扬江湖,一心只想四海扬名为母亲争气,不惜引来江湖群豪追杀,延祸友邻莫家。数年后,孑然一身的洛天耀对一无名女子一见钟情,苦寻四国不得。而青梅竹马的莫染青默默陪伴守候,痴痴等他回首……数年后,洛天耀历经坎坷,终于找到心上人,却同时也得知一个惊人的真相……

精彩章节试读:

『阿青喜欢阿耀。』

莫染青伸出纤指,顺着树干上偷偷刻下的文字凿痕,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划过,心底不禁暗笑。那一年她才七岁,自己都要惊诧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,一刀一刀在青桐树上刻得这么深,这么多年了,还是清晰可见,如同那些烙印在心底的心事一般,不曾被时间冲淡分毫。

这是她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,今天就要剖出来见天日了。明晃晃的太阳透过层层密密的树叶,在她身上投下点点光斑。莫染青想到即将发生的事,不由得脸上一片红晕,浮出女儿家的娇羞来。

在松风观学武三年,莫染青算是略有小成,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到家中,兄长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谈起了小妹的婚事。

莫家是无山县一户普通的商贾人家,经营着几处简单的生意,在菁茅境如今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太平盛世里,倒也是丰衣足食。莫家老爷已仙游数年,现在当家人是二少爷莫凌锋,下面只有个年纪差了一截的小妹子染青,芳龄二十又三,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。

莫染青起先只是听二哥絮絮叨叨地罗嗦着,东乡乡绅,西城才俊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莫家三小姐迟迟不语,倒把她二哥比得是越发口若悬河,舌灿莲花了。

莫家二少爷见小妹毫无表示,长叹一声:“小妹……爹走的早,如今你娘也不在了,女子三从四德,自然是长兄如父。可二哥何曾为你擅做主张过?你要习武,二哥也违背重誓,送你去松风观……你我虽不是一母所出,但你始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,你若执意不嫁,家里养你一辈子也不是难事。只是你可曾想过‘人言可畏’?女儿家的,一辈子舞刀弄剑,终非长久之计。”一席话说得诚恳,莫染青也不是无动于衷,只是低头咬唇良久不语。

莫凌锋见小妹神情略有松动,又叹一句:“二哥知道你喜欢洛天耀那小子,他这两年在江湖上也折腾出了不少名堂——可他毕竟是个江湖人!”

“江湖人怎么了?!”莫染青突然出声反驳,“江湖人就不是人了?!哼,二哥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咱家来无山前,也是江湖人。俗语说‘士农工商’,咱们莫家就是金山银山,别人还未必看得上呢。”

莫凌锋被她冲得半晌无语。小妹本只是闺阁小姐,看来在松风观三年,不但学了武艺还长了威风气势,心中一堵,倒坐在圈椅中,“看样子,你是非君不嫁咯?”

莫染青被说中心事,脸上一红,小声道:“当年若不是洛天耀的娘洛夫人帮娘接生,我只怕早就死在山阳道上了……”

“托词!”

“难道我说错了?!”

“你也别忘了,那以后我们莫家也没少柴米油盐地帮他们母子,要算的话,你也没欠他家什么。”

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你怕的就是那个重誓么。二哥,当年我们家来此隐姓埋名,怕的是大哥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对莫家不利。可是时过境迁,大哥是大哥,阿耀是阿耀,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,深知其为人侠义,出手比武也皆是点到即止,怎会惹上那种梁子?”

莫凌锋沉声不语,双眉紧锁,思前想后仍觉得犯难,小妹可真是选了个好人,给她二哥出了道好题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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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凌锋并不是真的嫌弃那个叫洛天耀的少年。那一年他们举家南迁,匆匆忙忙,一路奔波,他爹续娶的夫人惊动了胎气,要在车上早产。山阳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偏又逢大雨滂沱,车轮深陷泥泞,寸步难行,一家子急得团团转。恰好一身怀六甲的女子路过,她通晓岐黄之术,施以援手为夫人接生下一个女娃娃,便是后来的莫染青。三日后,那女子产下一足月男婴,起名洛天耀。那女子自称姓洛,东河竹县一大户人家的侍妾,为老夫人所不喜,因而被逐出家门,娘家早已死绝,只得孤身一人四处漂泊。莫夫人初为人母,心中柔软,对洛夫人的遭遇十分同情,遂带母子二人一同来到无山郊野。莫家上下均感念其恩义,赠予不少金银,助洛氏母子在此安家。谁知那洛夫人很有些硬气,银两送来,从来照收不误,但不多时便会按四分利归还。莫凌锋彼时已届成年,初时只是惊异,略一交往,便觉洛夫人为人见识非比寻常,知其有意隐瞒来历,也不想深究他人隐私。六年前莫凌锋成为莫家当家人,便另寻宅院举家迁走,虽然还在无山,但终是离那对母子远了一些。

而今小妹染青情系洛天耀,少年男女情窦初开,说话做事大都不过脑子,冲动得很,每日里只知道情啊爱啊,焉知婚姻大事关乎到一辈子的幸福,哪里是这么随随便便的?他莫家二少爷,总不能这么由着小妹的性子跟着她胡闹,把她嫁给一个身世不明的江湖小子吧?

******

莫凌锋骑着马,带着一盒上好的茶叶,在山道上慢慢地行着。时值盛夏,正午的太阳毒得很,稍微一动便是汗如雨下,远远听到瀑布水流声,莫凌锋知道就要到了,一想到那洛氏母子,不知怎的,竟然走得更慢了。

洛夫人来历成迷,据她当日自述,那时也不过才十八岁。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地带着一个孩子,纵然是在淳朴的乡野之中,也少不得有居心叵测之人为难于她。就是当面不说,背地里也少不得有人议论,更猜洛夫人是大家闺秀,只是未婚先孕才从家中逃了出来。菁茅境极重德行操守,民风虽不若乾阳海国那般保守,但女子言行也自有一套准则尺度。莫夫人在世时,严禁下人对洛夫人的事说三道四,莫凌锋也不敢乱猜,毕竟他们家也有一些不愿让别人知道的过去,各自体谅吧。

洛天耀就没那么幸运了。乡下孩子童言无忌,口无遮拦,一块玩闹了,耍起赖皮来总少不得揭他的伤疤,笑他有娘生没爹教。被说得气急败坏了,洛天耀憋红了脸也会冲上去把对方结结实实揍一顿,最后扭打成一团,分都分不开。莫凌锋就为这帮小屁孩拉过几次架,初时洛天耀都是鼻青脸肿,可慢慢的,远近十里,不要说小孩了,就是大人,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了。

那真是一个练武的奇才。

没有人知道洛天耀的武功到底是怎么来的。他的武功,和他的个子一样,见风就长。莫凌锋只记得每次洛夫人过来领打完架的儿子,都是和乡邻赔过不是之后,默默地拉着他的手回到他们盖在瀑布边上的那幢小院里,说是定会好好管教他。每次管教出来的结果,就是洛天耀的武艺越发增进一分。

有人说洛天耀那医术精湛的娘给他吃了堪比蟠桃仙丹的大力丸,一颗下去就能增加三百年的内力;有人说洛天耀其实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,每天在院子里打坐,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;有人说洛天耀家那边的瀑布后面,其实是水帘洞,内中别有洞天,暗藏武功秘籍百八十卷,也就难怪他家为啥坚持在那里盖屋子了——近水楼台先得月嘛。

乡下人吃饱了撑的就爱找点事磨牙,就好像他们能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研究洛天耀他爹是谁一样。这也不能怪他们啊,谁叫菁茅境已经那么多年的太平盛世了,日子太好,过得有些无聊了啊。

究竟是怎样呢?没有人亲眼见到。洛天耀家的宅子周围,暗布着奇门遁甲,若非主人授意,一般人轻易进不去,麻烦是麻烦了点,但也挡掉了不少不轨之徒的觊觎和长舌村妇更多的流言。

莫凌锋就吃过那些阵法的亏,一次偶然的误入,困在里面进退不得,大声呼救,又被瀑布激流声盖过,要不是洛夫人打着灯笼出现,他只怕就要变成阵法里的人干了。

洛夫人长得很年轻很貌美,只要是个男人,看了第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。连见过世面的乡绅都说,洛夫人大概是无山,不,整个菁茅境,最美丽的女人了。

可自从陷在那阵中之后,莫凌锋就不大敢看她的脸。他还记得黑黢黢的夜里,他蹲在大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,洛夫人打着灯笼向坑里张望,幽幽黄黄的火光映着她那常年忧愁的面容,让他看了心里就不禁发毛。

洛夫人很少笑,尤其是对儿子以外的男人,几乎就没有展过笑颜。冰雪美人远看是很美,但是莫家和她来往多了,莫凌锋便不大受用她这种冷淡疏离的态度。他感受得到,洛夫人那种无法描述的矜持里,带着高贵和高傲,不咸不淡的话语里,总是充满着警惕和戒备。

或许,这也是他不赞同小妹嫁给洛天耀的原因之一吧。

莫染青百无聊赖地抠着树皮,寻思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早了,二哥不会武功,骑着马也肯定不如自己快啊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,如今的莫染青,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画画绣花的闺阁小姐了。她剑舞得好,轻功飞得快,虽然可能这辈子也练不到阿耀那个地步,但跟着他行走江湖,应当够了吧。

其实她不喜欢练武。

小的时候,父亲就让她和二哥立下重誓,严禁兄妹二人习武,莫染青于武道并无兴趣,天资也并不出奇,不练就不练呗。

菁茅境不是乾阳海国、阎狱西漠那种尚武之地。人要立足于世,从来得靠讲道理,而不是拼拳头有多硬。做买卖要讲诚信,做人处世要讲仁义,莫家老爷喜欢写“以德服人”这四个字与子女共勉,亦作为自己的商道准则,推而广之,做人其实也无外乎如此。

然而三年前在洛天耀的生辰宴上,亲眼见识了他剑气劈断流水的神技后,在他一群江湖朋友的赞叹之中,莫染青才明白他和自己,已经差不多要是两个世界的人了。

江湖到底是个什么呢?

二哥说江湖是个凶险之地,你永远不知道对你笑的人身后是不是藏着一把尖刀;娘听到“江湖”两个字只会瑟瑟发抖地拨着佛珠念佛;下人们就更加不懂了。倒是阿耀口里描述的江湖充满了奇闻异事,每个人都是豪情万丈、快意恩仇。

所以她觉得江湖也不是那么可怕,阿耀的朋友她见过不少,腰间别着刀剑那是司空见惯。其实她对江湖没那么向往,只不过阿耀喜欢,所以她也有点兴趣了。

但是说书词儿上说,人在江湖飘,哪能不挨刀。她想,没有一技傍身,就算阿耀愿意带着她四处飘,她也会变成他的拖累。

她还记得那年自己缠着阿耀,想跟着他到江湖上逛逛,他说你要是会武功,我就带你去。

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
莫染青二十岁才开始习武,年纪已经大了,筋骨都开始变硬了。她资质非佳,三年里吃了不少苦,好在勤能补拙,总算也小小地练成了几招,搭个花架子,打打小毛贼不成问题。

行侠仗义什么的,她觉得太遥远了,她也没有那个野心要拯救苍生,只是觉得,能跟在洛天耀的身后,能每天看着他,不给他添麻烦,就足够了。

二哥的一番“好意”,反倒是逼出了她的奢望。

洛天耀懵懵懂懂,自然不知道这个发小对自己的心意。他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。偶尔给阿青写封信会告诉她,他在外面打擂台,百战百胜,赢了一些银子,除开江湖救急散给朋友的之外,总能捎回来几两几钱,希望阿娘在乡下的日子不要过得太清苦,不需要帮人裁剪衣服过活。莫染青时常回他一个字——俗,然后撂下笔,让下人从库房里拿出一大袋白面,自己亲自给洛夫人送过去。

洛天耀当然不是俗人。洛夫人的手很巧,小到绞纸样,大到绣花裁剪,无一不精,而且款式选色,又总能做到雅致精巧,大气脱俗。她便靠着这双巧手,一个人将儿子带大。莫家二少爷每每看到洛天耀,总会感叹,果然是人要衣装,佛要金装。无山县方圆百里,大大小小十来个村,怕也只有这一个人才拿出来像个君子。

莫凌锋在家说小妹是自古嫦娥爱少年,莫染青赌咒发誓这辈子心里只有洛天耀一个,哪怕他满头白发满脸褶子缺胳膊少腿了,她都一心一意地对他。莫家二少爷白了她一眼,洛天耀的头发可天生就是银白色的——要说这事也真奇怪,洛夫人是一头黑发,怎么会生个儿子是银发的呢?虽然给洛天耀平添了一段少年老成,但后遗症就是莫凌锋自从留意到这点之后,见到一个银发的男人总会疑心他是不是洛天耀的爹或者舅舅——常言道外甥像舅嘛。

莫凌锋忍不住提醒妹妹:“你的心意我看得到,但你想过没有,洛天耀对你是个什么意思呢?这些年他在外面东闯西逛的,说不定有了心上人呢。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倒贴上去,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!”

莫染青想到二哥的这句话,心里就有几分不踏实,拔出匕首继续凿着树皮。除开七岁时这句偷偷刻下来谁都没瞧见的玩笑话,她确实从未对洛天耀袒露过心声。要一个姑娘家主动说这些,实在是想想都脸红。她时常会想,从小玩到大的朋友,难道阿耀就半点都感觉不到么?有时候琢磨多了,那个人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甚至是抬一下眼皮动一动嘴唇,在她眼中,都变得有了无限深意。

今日便要由二哥打先锋,上他家说个清楚。莫染青一想到这里,不由得脸红到了脖子根。远方叮咚叮咚地传来马铃声,马蹄子嘚嘚响,一下一下踏在青石山路上,她的心也跟打鼓一样,跳得越来越快。

******

洛夫人亲自出来奉茶,款待老邻居。轻轻撇去浮沤,莫凌锋扬盏微抿一口香茗。在无山这种远离名都大郡的小地方,居然也能喝到这么顶级的茶,看来洛天耀这两年在外面,不止是有点名堂那么简单了。莫凌锋一边慢慢地品茗,一边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开场,可怜他这个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莫家当家人,此时此刻竟没了主意,只好东拉西扯地闲话家常,兜兜转转,谈来谈去当然还是洛天耀。

“算起来,自从阿青去松风观后,阿耀就没到我家去过,有三年没见到他了。”

洛夫人象征性地淡淡笑道:“耀儿昨天晚上才到家,今天早上就去县城了,他有个什么朋友身体不大好,过去探望了。”

“这些年阿耀在外面,也认识了不少朋友。嗯,这是好事,朋友多了路好走。”

“嗯……”窗外蝉鸣阵阵,叫得人心中烦躁,洛夫人突然轻咳几声,宅中唯一的下人芸娘赶紧上来给她捶背顺气。

“夫人看来气色有点差啊,明天我让人送点川贝和燕窝来。”

洛夫人喘了口气,谢过莫家二少爷,吩咐芸娘去把冷了的茶倒了换新的。

“芸娘做事倒还麻利。”莫凌锋终于寻到个切入点,“可惜芸娘年纪也越发大了,就她一人照顾夫人,总有不周到的地方,何况夏收农忙,她自家的事也多,隔三差五的也得回去一趟……”莫凌锋瞥了一眼洛夫人,见她闷声不语,便只有继续说了下去,“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,阿耀是个男人,迟早是要出去打拼出人头地的,怕是不能常伴夫人左右。”

“耀儿在外甚是辛苦,一心只想早日混出个样子,为我争口气,家中之事,我也不愿他多分心。”洛夫人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,神情很是淡漠。

莫凌锋清了清嗓子,继道:“能衣锦还乡固然好,我们乡里乡亲的脸上也有光。只是一年大两年小的,就这么把时间蹉跎了,实在可惜。夫人操劳半生,也该有个人好好伺候,在家享享清福。”

洛夫人纤眉微动,并不做答。

“成家立业,先成家,后立业。”莫凌锋说得滔滔不绝,虽然只是来打探对方的口风,但心里却越发没底,直渗冷汗,“我有个生意上的朋友,家里也是世家大户,有良田百亩,好几处的生意。他家中有个小妹,和阿耀年纪相仿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脾气模样都很不错,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”

“这么绝顶的人才,来给我做使唤丫头,未免太可惜了。”洛夫人唇角扬起一抹冷笑。

“夫人是何等聪明之人,何必说这样的话?”莫凌锋讨了一鼻子灰,心下愠怒,又觉得好生无趣。

“那莫少爷的意思是什么呢?”

“欲做月老牵红线。”莫凌锋索性把来意挑明了。

“那位小姐怎么说呢?”

“她?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古来如此,只要夫人点头,她兄长那里不成问题。”心中所想的,却是——只要您答应,要她来给您做丫头她都乐意吧。

“莫少爷,村里老人常说‘儿大不由娘’,这事还得看耀儿,我也做不了他的主。何况,那位小姐与耀儿素未谋面,她又不知道我家耀儿为人个性。”

“洛天耀的大名十里八乡远近闻名,谁不赞他为人慷慨侠义,谁不愿意与他结交一番称兄道弟?夫人多虑了。况且……那位小姐也与阿耀有过数面之缘,不算素未谋面。”

“区区几眼便要定下终身,也未免草率了——莫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,特代耀儿在此先谢过。这样吧,等耀儿回来了,我再问问他好了。”洛夫人言罢款款起身致谢,不动声色间,却已下了逐客令。

送走莫家二少爷后不多时,小宅迎来了少主人。

县城一行,洛天耀算是满载而归。无山县柳家,是一方大户,柳家大少爷任侠自喜,是洛天耀初出江湖结交的第一个至交好友,自然是好酒好菜的热情招待。

洛天耀从马上搬下各色礼品,孝敬母亲,洛夫人只是坐在屋里略带微笑地看着儿子:“你看你,只是去看朋友,怎么好让人家如此破费。”

“阿娘,您放心,道理我都懂。”洛天耀抹抹额头上的汗,进屋坐下来扇风,“我房里有个锦盒,大概两个月后,柳大哥的娘子就要临盆了,还烦您让芸姨送个礼去。”

“……你才刚回来,难道又要出门?”洛夫人言语中带出一丝失望,虽然神情掩饰得极好,但还是落入了儿子的眼中。洛天耀心中有愧,却仍道:“是……柳大哥一向修习武道,颇有根基,又正值盛年,怎会轻易病倒?”

“我是猜着了——你们江湖上的事我没什么兴趣。你有心为朋友出头是朋友之义,当为之,但是总这样和武人们厮混,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
“阿娘不用担心我。菁茅境向来崇文抑武,但要出人头地,也绝非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。”

“耀儿,你为了娘争气,娘真的很高兴……可是……”

“阿娘,我不止是为了您,更是为了我自己。我要让他们走到哪里,都能听到我洛天耀的名号,让那人……让他们都看看!您一个人也能让我有出息!”洛天耀说得激动,双拳握紧,眸中却没有喜悦。

洛夫人见状,自然之道儿子说的“他们”指的是谁,心中微喜,旋即又满是心酸:“跟着我,你这些年可是受苦了……”

“阿娘——”洛天耀上前握住母亲的手,柔声安慰道,“我吃得饱穿得暖,头上有片瓦可以遮阳挡雨,都是娘一针一线换来的。再等我个一年半载,必定能苦尽甘来,让阿娘过上年轻时候的好日子。”

“好日子什么的,我早已经不记得了。这几年你在外面闯,我没有担心过你的实力,就是我一个人在家里每天想你…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独对庭前花开花落,怪寂寞的。”说罢,洛夫人缓缓起身,慢慢踱到窗前,看着一丛又一丛开得热烈的山石榴,“但阿娘明白,耀儿是做大事的人,不可能在无山这个穷乡僻壤困上一辈子。只是我时常想到耀儿,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,是不是也会寂寞?”

“阿娘……”洛天耀也清楚自己这几年确实疏忽了母亲,心下愈发愧疚,“您不用担心我。我在江湖上认识了很多好朋友,他们都待我很好。阿娘要是在家觉得没劲,我再请几个人来服侍您好了。”

洛夫人淡淡继道:“留着银子帮你的朋友们吧。何必平添张吃饭的嘴?耀儿,你也是个大人了,江湖上的日子,总是奇遇不断,可曾遇到一两个中意的姑娘呢?”

洛天耀一怔,方才明白母亲一番拐弯抹角的意思,脸上不觉一红,口中嗫嚅: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

洛夫人轻笑出声:“不过是句玩笑,瞧你脸红成这样?”言罢细细端详着儿子,剑眉星目,丰神俊朗,不由得叹道,“我家耀儿生得这般模样,看上哪家姑娘,也是她的造化。”又道:“那总有一两个姑娘中意你吧?”

“我的朋友有男有女,我怎会留意这些?想多了,反而糟蹋朋友的好意,自己都觉得龌龊了。”

“《诗》说‘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’,这是人之天性,怎么能说龌龊呢?不如你说说看你的姑娘朋友吧。”洛夫人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。

洛天耀拗不过母亲的好奇,只好从实招来:“其实那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姑娘朋友。去年我初到桃郡,人生地不熟,一不当心,生了一场大病……”

洛夫人轻呼一声:“啊——你信里都不曾告诉我……”

“阿娘,只不过是生病而已……早就好了。”洛天耀将当时病情略过不提,继道,“幸得遇到倚翠阁的越秀姑娘,蒙她照顾数日,好的很快。”

洛夫人秀眉轻蹙,心中升起一点厌恶:“我原以为是你提过的蒯家夫妇的亲眷,怎么又来个‘倚翠阁’?能在外随意行走,照顾你这么个大男人数日,那女子必非良家。”

“……那是……是桃郡有名的烟花之地。”

“耀儿!”洛夫人虽然早就猜到三分,但实情由儿子亲口道来,还是忍不住有些怒意,“我教过你什么叫洁身自好!菁茅境文人好去青楼楚馆谈风弄月,所谓的交际,不过是他们眠花卧柳的借口,你怎能同流合污?”

“阿娘你多虑了。耀儿也不敢说自己没有去过。我有几个朋友,确实喜欢去那种地方喝喝酒,若拉我去,朋友的面子怎么能抹得开?但去的都是只谈风月的风雅之所,不行下作之事,绝非外人以为的那般不堪。”

“哼,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。我不是不相信你,只是听说勾栏教坊里出来的女子,手段花样很多,耀儿你为人单纯,心地善良,我是怕你吃亏。”

“阿娘,我一个大男人,能吃什么亏?越秀姑娘也不是那种人。后来我一个兄弟惹上了麻烦,要一千两银子消灾,最后差了五百两,也多亏了她仗义资助。”

“这么说,她竟是个风尘豪侠咯?”洛夫人听出了端倪,“她会对你没有企图?”

“阿娘说过,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’,那笔银子我也不是白拿人家的,后来四分利的还了她。更所谓无功不受禄,我还传了她三招掌法防身。”

“五百两银子几罐子药,换你三招掌法,她也不算亏了。”洛夫人舒了口气,“要知道,这个世上,人情债最难还。有人对你这好那好的,事到临头十有八九只想摆布你。你可得多长个心眼。至于那越秀姑娘,你还是与她远一点好,今后若有机会,替她寻个中意之人赎身,也就不欠她什么了。”

洛天耀素来孝顺,听得连连点头,又道:“说到人情,听芸姨说,今天莫二哥来过了?这次回来匆忙,还不曾去他家上门拜会。莫二哥和阿青,我也有三年没见了。”

“无事不登三宝殿——你那莫二哥今日前来也是一番好意。”然后便将事情大致说了说。

洛天耀有些目瞪口呆,认认真真地去回想:“哪家的姑娘啊?我怎么全无印象了。”

“人呢,我已经替你打发了。你是知道娘的,平生最不喜‘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’,像这种连终身大事都要交给兄长做主的姑娘,日后如何当家理财独当一面?”

“我尚无心于此,一切随缘吧。”

洛夫人叹了一句:“也好。娘相信你的眼光,只要是你看上的,不管是谁,娘都支持。不必顾忌旁人,纵然要辜负那姑娘,也只能是对不住了。”

忽听得外面一阵窸窣声响,洛天耀爆喝一声:“谁?!”但见暮光中一袭熟悉的青影匆匆远去,便要纵身去追。洛夫人一把拽住儿子:“不过是个路人而已,何必在意?省下时间陪娘多说说话吧。”

六月的天果然说变就变,莫凌锋走到半路上,一场瓢泼大雨兜头倾倒下来,快马加鞭地往回赶,弄得一身泥水,狼狈不堪。回到家中,听下人说三小姐已经回房休息了,暗自忖度着今天这枚软钉子要怎么和小妹说明白了,又不能让她太过伤心。

想着想着,太阳穴就隐隐胀痛。

奇的是,小妹自那以后,就没有再提过洛天耀,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没有机会,她也会找机会和二哥夸他一番。

莫凌锋开始以为是她偶染风寒所致。

这场病和那日的大雨一样,来势汹汹又是出其不意。莫染青犟脾气上来,药不肯喝,饭不肯吃,一天到晚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,连觉都不睡。

回来后,莫凌锋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,小妹又不是傻子,想想也知道结果了。莫凌锋心里不住地叹气,劝她别难为自己的身体。说到最后也生气了——“你一副生无可恋寻死觅活的样子给谁看呢?!少跟我耍小姐脾气!有本事你去洛天耀家里撒泼打滚,我莫凌锋才服你!”

莫染青由着二哥骂,过了好一会,自己乖乖地从床上爬了起来,不哭不闹,把药全喝了下去。

到底人年轻,又练了三年武,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。

只是依旧不提洛天耀。

但数日后,洛天耀自己上门来了。

莫凌锋不在家,丫鬟通报的时候,莫染青正在画画。闺阁小姐,若不练武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做,琴棋书画什么的,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。

“阿青,你看着瘦了。”

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一箩筐的话,听到这句,莫染青的心顿时软了下来。

“哼!我知道你回来好半个月了,我病了这么久,你也不来看我。你现在在外面威风,可把我们这些小朋友给忘干净了。”莫染青说的是气话,心里却是微微一疼。

“我可记得你以前说过的,说你病着的时候样子不好看,不让我过来。听说你好些了,我才来的。”洛天耀觉得自己有点冤枉,将手里一包东西放下,“我都记着呢。这个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糖。”

“我只吃眉山的桂花糖!”

“知道知道,我什么时候买错过?”

莫染青看着他打开纸包,闻到桂花糖的香气,不由得喜笑颜开,顿时也忘记自己尚在病中,脸未洗头未梳,全无小姐形象可言。

三年未见,洛天耀又带了好多新奇趣闻回来,除开叙旧,莫染青就是和他在宅子外面散步,嚼着桂花糖听他讲故事。

说着说着,不觉日影西斜。莫染青也已粗通拳脚,提到昔年洛天耀的承诺,便半开玩笑地想和洛天耀一同去闯荡江湖。

洛天耀面露难色,当年不过是随口说说,没想到她居然放在了心上。愣了半晌,推说这可不行,江湖上是无风三尺浪,自己要不是仗着武艺高强,也要真地着过人家好几次道了。何况风餐露宿的,不是你这样的小姐消受得了的。

莫染青微感不悦,觉得自己被他小瞧了:“既然你武功那么好,不如也传我三招保命好了,我一定好好练,不丢你的脸。”

“少胡闹了,我的武功路数刚猛,不适合你这样娇弱的姑娘家练。”

莫染青哼哼了几声:“桃郡的五百两银子换你三招。”

“那天的人果然是你!”洛天耀反是拍手笑道,“果然练了三年大不一样了,能将那么粗的青桐树拦腰劈断呢。呵,你还说我呢,你自己到了我家门口都不进来看我。”

莫染青被戳破行踪,有些讪讪地说不上话来。能说什么呢?难道要说自己是去听二哥怎么上他家去提亲,然后弄得大家都尴尬么?良久,缓缓道:“二哥要给我找婆家,我心里不高兴,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你家那里了……”

“你二哥自己还没成家立室,倒是热衷给人做媒——你可能不知道,他那天还想去我家说亲呢。”洛天耀全当笑话在说,莫染青心中却是另一番说不出的滋味。

“你自己什么想法呢?”

“我?我没什么想法。我只想着闭关练武的事,想快一点成为天下第一的武者。”

“做第一就这么重要?”

洛天耀眉眼间沉了下去:“阿青……你是知道我家的……小的时候,我什么都不是,也只有你真心愿意理我,他们背地里都笑我。那时候什么都不懂,后来我懂了,只有自己厉害了,别人才肯正眼瞧你,你才不会被人欺负!我不想读书出仕,要出头,就只有靠自己的这双拳头!”

莫染青鼻尖一酸,有些心疼,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劝慰:“阿耀,你们男人的志向,我不大懂。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,我想你娘也是一样。”

两人一阵沉默,又听他忽道:“你在家,莫二哥也少不得要继续罗嗦,正好我过几日又要出门了,阿娘说她一个人在家很寂寞,不如你搬我家去,陪她说说话?”

“我都二十多了,又不是十二,可以到处乱跑。我就这么住去你家,和我二哥怎么说呢?”

一席话问得洛天耀愣住了,这些事,他还真没考虑到。倒是莫染青出了个主意:“我就和二哥说是去跟你娘研习医术,顺便可以继续请教画技,想来二哥对此也不会反对。”

莫染青正经八百地又道:“说是去讨教,其实还不是到你家做便宜丫鬟,这工钱,你可不能少了我一分一厘。”洛天耀正笑着要道谢,闻言忽地一怔,但见对方咯咯娇笑:“眉山的桂花糖,你下次多带几包来好了。”

“阿娘说了,糖吃多了会蛀牙,还会长成月饼脸。”

“你就让我长成月饼脸好了!月饼脸总比你这马脸好看!”说罢一记粉拳砸在洛天耀肩上,再将他推得好远,自己转身拔足,飞奔而去。

又圆又大的银月像个玉盘一样,高悬中天,照着莫染青那张圆圆的脸,映出一片绯红,道旁的山石榴努力地开着,她想,这个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花前月下?

回过身去,洛天耀已经走远,莫染青看他突然停了下来,以为他会回头,却见他只是揉了揉肩。月光下,那一头银发格外分明,山风飙扬起他的素色衣袍,终是渐行渐远。她想,等到他也很老很老的时候,也还会是这么一头银发,还是这么一道颀长的背影。想着想着,一腔柔情也被月色融化,不由得看得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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