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紫云山前传》 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？ 免费试读
那人说完话后，定定看着远方道：“商夏，我近日有所感，可能很快就要飞升而去了。以后，端家就靠你了。”
端商夏与屋里众人齐齐跪在影像之前，悲喜交加：“师傅，你终于要飞升了吗？我。。。”虽早知必有这么一日，可当这一日到来，端商夏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。
那人看着他，似在追忆，又似神游他方，悠悠岁月，经历的事情不可谓不多，可放心不下的唯有眼前这些人了。山风飘过，他眼望上空，寂静如山间一块石头，过了好久才说道：“商夏，你说的那个孩子，或许，是个希望。你想做什么，就去做吧。为人一世，问心无愧即可。”
端商夏含泪点头。众人磕头作别。待头抬起，眼前便只剩下那山，那天，那云。
端商夏看着那山，那天，那云散去，半天回不过神来。左右的人不敢打扰。直等得茶凉香散，他才一声叹息，转身又是一府之主。
端商夏坐回主位，一一下令：“各院执事听令，府中所有弟子除在外执令者，无事不得外出。入炼期弟子，全部于今日进宜修塔。”
“所有弟子，禁止与外府相交。”
“主厅每日开放，每半月有一入炼期掌事传功授法，每三月有一长老坐席解答。”
“每年择兰会优胜者，奖励翻倍。”
如此一道道命令下去，整个端府完全成了一座围城。
待屋中众人领命散去，端商夏座下仅余富家翁。正是端商夏的亲弟弟，端佩兰。端佩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柄玉如意，递了过去。
端商夏看了一眼，如意入手粗糙，细细感知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传来，他惊讶道：“这如意哪里来的？”
端佩兰点头道：“这跟咱们湖底青花族长的那个洞府材质是一样的。只是这是我从一个拍卖会得来。恐怕其他几家发现了上古的洞府，而且还刻意隐瞒了我们。与我们交好的叶府和南家都一无所知。”
端商夏道：“青花族长的洞府是咱们府最大的依仗，如果别家也发现了类似的洞府，那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。”
端佩兰点头，“好在目前只是有类似材质的东西流出，齐宁的突破我却知道实情。他本来就压着修为，此次似乎得了某种灵药，因此一举突破成功。”
端商夏问道：“你如何得知？”
端佩兰淡淡道：“齐家有我的人。”
端商夏叹道：“想当年娘硬要你跟着我修炼，独独师傅说你另有他途，还是师傅的眼光长远。只是如今师傅也要去了。现如今我们府中弟子资质上乘的不过五人，而盯着这条灵脉的人又如此之多。”
端佩兰掌管府中一切物资往来，如何不知。他沉吟一会，道：“去求青花族长吧。”
端商夏默默地思考片刻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。
花厅里，听完了整整半个时辰关于齐府那位突破的天才的光辉事迹之后，小云撇了撇嘴，心想，你们说的那位算得了什么，我们家紫宴还是“仙山亲佑”天下独一无二的资质呢。只不过起步晚了点，只要他潜心修炼，往后必定也是一段传奇。
他趁着众人将话题扯到天边的时候，钻到郁李旁，递上新打的一碗热汤，道：“郁李掌事，下一轮的比赛名单什么时候公布啊？”
郁李接过汤，道：“早公布了，就贴在千锤大门旁边的石壁上啊。怎么你没看到？”
小云说道：“食筑有点儿急事儿，我提前回来了，确实没看到，不知道咱们府中有没有？”郁李喝了口汤，道：“这有什么难的。你看就是。”说着，在手中汤碗一点，那碗竟变得如盆大，水面平整如镜，完整的名单便映在上面。
小云喜形于色，道：“掌事你太了不起了！多谢多谢！”一面凑过去找紫宴的名字。果然在中间看到紫宴的安排，八月十九，对阵者，端于宴。
郁李见他看完，便将法术化去，又慢条斯理地喝起汤来。他早留意到小云说的这位紫宴。说实话，如今整个端府不知道紫宴的人也不多。所有人都有意无意间得知，此人极受家主看重，据传身上负有大气运。否则他也不会专为他费事。
小云在心中又反复默念了几次端于宴的名字，方拱手再三道谢，转身出了花厅。本想找戚管事和老胡问一问那个端于宴的事情，但一来，现在食筑正忙，二来不知紫宴伤情如何，心中总是记挂。记得上回隐约听到家主似乎住在北院，便抬脚往北院走去。他有一步是一步，也不管去了能不能见到人。只是一路北走。不曾想，这府院实在太大，南院还算有些熟悉，其他院就实在陌生。他兜兜转转又来到一座湖边。眼下天色昏暗，这府中又没半点灯火，于修炼之人无碍，于他却着实不是好事。这端府怎么处处是湖，好像建在水里似的，他忍不住抱怨，却听一个声音笑道：“你说的本来没错啊。”
小云止步四顾，并没有什么人，试探道：“青鳞长老？”
湖中有物体出水的声音，淅淅沥沥。尔后是一对巨大的眼珠，发着闪亮浮了出来。小云吓了一跳，不知这是什么怪物。
青鳞笑道：“这不是什么怪物，是我家的孩儿，给你点灯罢了。”
小云适应了会儿，果然眼前明亮许多，只要不直视那对眼睛，确实方便。便拱手朝那眼珠笑道：“多谢你啦！”
那对眼睛上下晃了晃，似在回礼。
青鳞从湖中移步上岸，道：“你倒是有趣，怎地对妖族如此亲近？”
小云道：“妖族又如何？至少比我强啊。”
荧荧光亮下，青鳞的脸色有些苍白，隐在伞下，只嘴唇红得诱人。“哦？只要比你强就是好的？”
小云道：“也不是。只是我曾听得，一草一木，皆有灵。本无不同。不可鄙他，无须自卑。”
青鳞“哦”了一声，便不说话了。
小云又问：“青鳞长老这是要到哪里去吗？是不是我打扰你了？”
青鳞看着他，半响笑道：“说来确实是打扰。只不过不是你。”
小云一愣，“不是我？”那她说的是谁？
青鳞“唔”了一声，也不知是什么意思。
小云忙问：“青鳞长老，你知道这府里弟子一般都在哪里养伤吗？家主住在哪里呢？”青鳞只是摇头，并不回答。小云看她的意思并不愿意多说，只好说道：“是我莽撞了。夜色已深，我先回去了。”青鳞对他视而不见，只是撑着雨伞望着远处。
小云转身凭着记忆往南回，夜色中，那两只眼球替他照了许久，毕竟给秋夜抹了些暖意。
小云一路探寻无果。回去的时候，戚管事与老胡居然也不在。看到巨大案板上放着两大堆藤胶与一些调料。他便拿着材料往一口空锅走去。那锅明显是二人预备好的。有火有油，用极好的灵力团在下面煨着。连时辰都算的差不多。油温恰到好处。小云自觉好笑。其实这些调料简单的很，方法也不复杂，但不知为何，这二位总是觉得他炒的才正宗。
小云心想或许这两位就是懒的，手上动作麻利，不过一会儿，便将一堆物事倒好，锅是不盖的。因为他拿不动。其实他连那铲子也拿不动。为这个，老胡还专门上库房挑了好久，才选了一把小巧点儿的给他。小云便拿着那把专属铲子拼命翻动。如此翻翻停停，就着看几页书的时间，那藤胶才开始一点点儿地化开，香料的味道慢慢渗了进去，混着藤胶本身奇怪的味道，变成了另一种东西。一种戚管事与老胡爱不释手的零嘴。
小云正一面翻书，一面等藤胶颜色变焦，抬头的瞬间，与一张鸡皮般的老脸两两相望，顿时就有点儿呆。
他叹了口气，直接将铲子递了过去，“袁枚长老，你想吃就吃吧。只是这藤胶还没熟透，你要是愿意再等等，会更好吃些。”
那袁枚听了喜出望外，从锅对面挪了过来，“那我还是等等。小娃娃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小云将书一盖，露出封面。
“灵宝阁出的？嗯，你用灵石照着看吧。”他说着，便是一大块灵石丢到书上。那书猛然间得了这么多灵气，从小云手中直直飞到空中，一时间，千百种植物矿物齐齐浮在眼前，十分壮观。
小云喊道：“长老，你快把灵石收回去，别浪费啊！”今日一摔，他早探知这灵石意味着什么。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！
那袁枚却乐道：“好玩好玩！书要这么看才对嘛！”说完扯着小云的胳膊，离地飘在空中，开始为他一样一样解说起来。别说，有他这么一解说，小云对好些图样记得清晰多了。他本来还在想那块灵石。后又一想，反正不是自己的，既然是长老应该也不缺灵石，于是渐渐地也专心地听他讲解起来。
两人在空中来回飘落，起起落落，直看了不下两百种。袁枚讲解十分迅速。胜在要点清晰，只是对精神消耗大了些。小云看到两百种之时便撑不住了。眼前的图像都有些模糊起来。
袁枚哪管这些，一路继续讲下去，直讲得小云两眼发直。实在受不住，小云只得喊道：“藤胶！藤胶要糊了！”
袁枚听得藤胶二字，立刻将他安放回锅边，还贴心地送上铲子，示意他继续劳作。
小云晃了晃脑袋，一边装模作样地搅着，一边与他闲聊，“袁枚长老，你快把灵石收起来吧。这么多我也看不了啊。不过袁枚长老，你是修哪一门的，怎么对这些了解这么清楚？”
袁枚依言把灵石收回，此时灵石只剩下原来一半大小了。他却不心疼，得意道：“我当然知道啊。你不也不想我都活了千把岁了，这点儿东西不知道那还了得。我知道的东西多了去啦！怎么样，你想不想知道？”
小云看他明明一副很想告诉自己，偏要别人开口的样子，暗暗好笑，但又觉得此人天真可爱，便老实说道：“想！”
袁枚笑的开怀，“我就知道你想知道。你是不是想知道紫宴那小子去哪儿了？”说完还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，以增加神秘气氛。
小云忙大点其头，“你见到他了？他现在如何了？”
袁枚道：“我当然见过他啊，死不了死不了，不过你要想知道他在哪儿嘛。。。”
小云赶紧将已经熟的差不多的藤胶铲出，随手抽了个大盘子倒了进去，递到袁枚跟前，袁枚便喜滋滋边吃边说道：“好吃好吃！你这孩子不错，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紫宴在哪儿。。。”说完他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似了，看了一眼小云神色，将盘子抱的紧了点儿又赶紧说道：“不过我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！”
小云叹道：“其实我知道府中自有规矩，而且有家主相护，他终会无事。不过紫宴今天的样子实在奇怪。我担心他原本就有伤，只是瞒着我。”
袁枚道：“这有什么奇怪的，修行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啦。不过你家兄弟这回不能早早出来，却不是因为养伤，而是家主要他潜心修炼。”
小云听了喜道：“原来是这样。那真是太好了！”
袁枚见他脸上神色大好，深觉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，不由得得寸进尺，“喂，我说小娃娃，我跟你说了这么多，你是不是应该也好好表现？”说话完将空盘一递，老小孩心性毕露。
小云哪有不从，一老一少围着一锅说了许多闲话。自然多是袁枚在说，小云则不断发出或惊叹或感慨的应和，袁枚吃的十分满足，也说的十分满足，当下看小云十二分顺眼。“小娃娃，你叫小云是吧？以后有什么想知道，就来找我，这天下，再没有比我知道更多的人啦！”他这话说的其实倒也不算错。想这袁枚平日里以玩为正业，以吃为心头爱，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。自然有的没的，都要找一找看一看问一问的。
小云见他得意忘形，忍不住想为难他，故作疑惑道：“嗯。。。有一件事，我想袁枚长老你可能也是不知道的。”
袁枚正得意，哪儿听得这话，立刻吹胡子瞪眼道：“怎么可能！你来问你来问，我就不信我答不出来！”
小云便将心中那个问题抛了出去，“那好，我问你，这世间，情为何物？”
袁枚听了一愣。若说这世间有什么他怕的，绝对就是这个情字。那日紫宴与青鳞不过小小地调笑，他便慌不知路。可想此人有多么不明于世。
但此时叫他认输怎么可能。袁枚埋头吃了两颗藤胶，便忽地拂袖而起，这个驼背的邋遢老人此时站直了，竟忽然有了几分飘逸的出尘之感，只见他一手抚须一手负于背后，朗朗道：“修行者，修心。修心者，问源。执于爱，迷于情，故投身为人。当知情爱为人身根本。可入，可触，可碰，不可迷，迷者，堕也。”
小云听得这一句话，迷迷糊糊的，不解其意。那边装完高人的袁枚，趁着小云***，又是一副猥琐样，弓背弯腰，手摸着肚子，心满意足道，“呀，吃太多了，嗯，不行，我得去找青鳞消消食去。”小云又想消食干嘛要找青鳞长老，那袁枚早不见了。他也不从正门走，非得翻窗而去，小云这才反应过来，这袁枚长老原来说了一段云里雾里的话，自己恐怕也不甚了了。当下哈哈笑了起来。
袁枚一路飞奔而去，怎么能听不见他的笑声，幸好脸上红晕幸被夜色遮去，只能在心中暗骂，臭小子，居然敢笑我！方才那一段话明明是当年师傅说的，应该没有错呀。可是又拉不下面子去问。一问不就说明自己不懂了吗？
他一路奔去，老远就闻到一股异香，不由一喜。想什么来什么。远远的便扯着嗓子喊道：“青鳞青鳞，我问你个问题！”
却见远远的湖边，一片雾气扭动了几下，青鳞换了一身粉装，笑盈盈地站着，“阿袁，你别跑，不要急，慢慢走，我等你！”
这一下，袁枚立刻停住了，他反身便逃，“我还是改天再来找你吧！”身后落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，那声音带着十分的喜悦，又有着一点儿说不出人的撩人，当夜听到这笑声的人，都做了一晚上旖旎的梦。而袁枚，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