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弟弟不见后,我爸沉默了很久,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。
他吧唧着烟,露出的手上满是厚厚的茧子。
烟雾缭绕间,我爸抬手揉着眼角,声音哽咽道:
「楠楠,你妈被洗脑了啊,那是她的亲儿子你的亲弟弟,她怎么会……」
我切着猪草,看着满手的伤痕,鼻尖酸酸地道:「男孩子金贵,家家户户都必不可少。」
所以,从有女人嫁进这个村开始,所有男人都在给她们洗脑。
牺牲一人,造福全村。
猪圈里苍蝇聚集,弟弟的白骨就扔在粪堆旁。
婴儿的骨头很娇软,上面布满了齿痕。
我不知道弟弟生前究竟经历过什么,但我只知道他应该很疼很疼。
王婶好心,曾偷偷想把他抱出村,被我妈发现后当着她的面生生砍掉了我弟的手掌。
并恶狠狠地警告我,不要和王婶走得太近。
我把猪草扔得远远的,把猪都引了过去。
我爸趁机跳了进去,把弟弟的尸骨一块块捡了起来。
我妈则站在一旁捂着鼻子,连连作呕:「臭死了,也不嫌脏,早知道骨头喂狗算了。」
我不敢反驳,这个家里只有爸爸对我最好。
他是个良善之人,把我从河里捡回家收养着。
我妈愿意留下我也是为了引子嗣,讨个先开花后结果的彩头。
在弟弟福气滋补下,村里人还是迟迟未孕。
可我妈的肚子却再一次鼓了起来。
这下村里人不干了,纷纷要我妈给个说法。
我妈无奈,逼我交出弟弟的残骨。
「楠楠,你弟弟埋哪了!」
她掐着我的肩膀,声音低吼:「这是关乎村子未来,你不能太自私。」
我想向爸爸求助,可他正在安抚众人。
我擦了擦眼角的泪,指着槐树底下声音哽咽道:「在树底下埋着。」
我妈小跑过去,兴奋地徒手挖了起来。
她拿着锤子把骨头敲得稀巴烂,放在锅里煮了起来。
说这是难得的「精华」,要放以前价值千金。
村里人消停了,每天都来我家领汤喝。
我妈也不再管,她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。
不过大得却有些惊人。
圆滚滚的肚皮上爬满了刺眼的纹路,特别是肚脐上的那条黑线格外诡异。
不过她说这是显贵之胎的迹象。
连邻居王婶都说了,这胎主贵。
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,王婶是个孤寡老太太,性格怪异,说话又恶毒。
村里人都说她年轻时造了孽,不是什么好人。
连她教我认字都被我爸拉回家了,让我离她远些。
我自然相信爸爸,慢慢与王婶疏离了。
我妈这胎怀得有些太过顺利。
不吐也不闹,格外舒心。
不过我有些不安,我弟的骨头汤熬干了。
我妈吐着葡萄皮,双眼上下扫视着,我嘴角闪过一丝纠结。
「算了,和我去河边。」
我呼出口浊气,感觉逃过了一劫。
我妈拉着我去了河边。
她让我准备一个渔网,乖乖守着就行。
河水翻滚带出许多白骨,我妈挑挑拣拣说没几个能用。
这时上游漂浮着许多棉衣,她兴奋地大喊:「快,都捞起来,衣服留给弟弟穿。」
我不敢看,也不敢剥。
气得我妈拿鞭子抽了我一顿,临了罚我今晚没饭吃。
自从我爸去了镇上,她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虐待我。
「你做不做,不然这个馒头就给狗吃了。」
我妈咬着肉包,嘴角泛着油光,手里却拿着个黑馍馍。
我咽了咽口水,很没骨气地帮忙了。
按她的意思把细腻的布料留着,一些破碎的给狗做窝。
可布料下埋藏的苍白却还是让我心神一震。
泡皱发白的皮肤,四肢健全的人儿就这样被河水夺走了生命。
我想,说不定小时候的我也是这样的。
不过是遇到了心软的人。
想到这里,我的手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