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阴阳驿·邮差》 第7章 苏九公 免费试读
转过一堵半人高的土坯墙，墙根地下半卧着的老头。披着一身补丁摞着补丁的破烂麻衣，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，小眼睛微微眯着——是更伯，虽然装束与往日不同，却也在我的意料之中。他左手拎着根油滋滋的大鸡腿、右手边还有个灰黑色的酒坛子。“哈哈哈，昨日方说小哥骨骼清奇，不是俗人。今日所见，果然不假啊？黄泉鬼车都敢上，头上长角的风范啊，当浮一大白！”更伯说话中气十足，浑不像那个木讷的走在街头的打更老人。仰起脖子灌了一口酒，美滋滋的砸吧着嘴，表情颇为享受。
“感谢老伯救命之恩”
我“扑通“一下跪在地黄土堆上，毫无花哨的“砰砰砰”磕了三个响头。大恩不言谢？男儿膝下有黄金？棒槌，那都是狼心狗肺的的表现——连“谢”都不说的人，指望他容后报恩？连跪都欠奉的主儿，你指望他铭感五内？
“好！不矫情不做作，真男儿也”更伯眼中精光一闪，“起来吧…帮你乃是本职，当不得谢”
“咦？老伯为何如此说？”
“哈哈哈，你先起来吧。此中隐秘，容后再讲。你此次前来，可是为了这，呃，超凡脱俗的尊荣？”更伯顾左右而言他。
“超凡脱俗？呵，呵呵”我挠了挠头，尴尬的笑道，“脱俗到我都没脸见人了。请问老伯可有解决之法？”
更伯懒洋洋的站起来，走到我跟前，伸出泥污、油渍密布的手，摸了摸我的脸，一边摸还一边“啧啧”称奇。
我心中并不介意，父母没做生意之前，我就是在农村的牛粪、黄泥中长大的。约莫有一分钟，更伯才放下手，沉吟道：“你可知是如何引起的？”
“不知道啊”说起来我也是撞天屈，要是知道病因没准还能针对性的想想办法，可我绞尽脑汁也不搞不清楚为啥。
“此前，你可接触过类似的东西？”
“类似的？没有啊，电视里鬼片倒是看过，可，也没这么邪乎啊”
“电匣子肯定不行。那，是否接触过阴阳鱼之类的？”更伯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。
“阴阳鱼？没…呃，倒是接触过一个黑白色的破铁盘”
想起兜里诡异消失的黑白铁盘，我也是不确定，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讲给他听。当然，凭空出现在脑中的那段字，我没说。并非刻意隐瞒而是我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幻觉，作不得准。
“如此…”更伯听完，抚额沉吟：“倒是极有可能！能显于表象的异物，不该是人间该有的物事啊……”
一炷香的时间，更伯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，让我大失所望。难道这辈子都得顶着“鬼脸”过活？
见我苦着脸，人老成精的更伯又岂能猜不到我的小心思？他哈哈哈一笑道：“小哥儿莫慌！我虽不知为何如此，却有解决的办法”
“哎呀！那请老伯救我”我大喜过望，柳暗花明啊。
“帮你倒不是不可以……”更伯狡狯的嘿笑，却不往下说。
我可不是原来的校园菜鸟，岂能不懂意思，“老伯放心，你若能让我正常生活，我…我给你养老送终！”
此话一出，更伯倒是颇感意外。见我眼神极度真诚，他也略显严肃道：“养老送终倒也不必，只是我见你骨骼清奇、天赋异禀……”
又是那套如来神掌老乞儿的台词，莫非他电影入戏太深？不过我心中急切，也不敢打断他。
“所以，我想收你为徒，怎样？”
“收我为徒？”这点我可没想过。要是一般的同龄人，肯定会为了目的，直接跪地拜师，反正现在是个父不父、子不子的乱纲世道，更何况是师徒关系呢？可我并不能这么想，秦记的经历让我知道，离师叛道的下场可是很凄惨的。所以口气很慎重的问道：“那，我跟您学什么呢？左道旁门、坑蒙拐骗、伤天害理之流的腌臜本事，我宁死不学！”
“咦？”更伯眼中惊奇更甚，“末法末纲的年代，有你这般原则的人可不多啊。哈哈哈，放心，你所说的那些老朽不屑为之！如此可行？”
“好！我答应您，请您稍候片刻”
说完我也不解释，扭头跑下坳子的泥塘里，撸起袖子在向黄泥中扣去——夏末的泥鳅最肥，躲在窝里正养膘呢。半个小时，十几条金灿油黄的大泥鳅摸了上来，我用草茎穿起来提溜到土墙边，放在干净的草叶子上。然后借用更伯的瓦罐灌了清水，摘下新鲜的槐花花苞放进去，捡柴点火……
在我忙这些的时候，却不知更伯虽是一言不发，可眼中的赞许神色越发的浓烈。一切就绪后，我再次跪在地上，将不再烫手的瓦罐举过头顶，朗声道：“末学陈川，直隶省河唐人士，愿拜，愿拜……”
“苏九公”更伯提示道。
“嗯，愿拜长者苏讳九公先生为师，自此以父事之，若有叛逆人神共弃”
“好啊！哈哈哈”师父苏九公老怀大慰，“老夫今日就收你为关门弟子！”
见师父答应，我拿起边上的泥鳅串，恭声道：“谢师父收容。束侑寒酸，望师父莫嫌”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师父接过鲜活的泥鳅，“天生地养的珍馐，加上徒儿的恭敬之心，实乃至礼至情的东西，老夫笑纳了。”
拜师礼已成，我却还不能起来，等着聆听师父的训诫。
“为师无门无派！唯好游戏人间、抱打不平”师父沉声道，“故此，你入得我门，唯重善恶二字即可。你可能做到？”
善恶的范畴太大，我不敢胡乱应承，却又不能不答。灵机一动，耍了个小花枪：“徒儿必以赤子心，惩恶扬善”
原以为师父会恼怒，谁知他竟然毫无形象的拍了下大腿，“着啊！世间的善恶哪能辨得明白？但求无愧于心即可，哈哈哈，乖徒儿真是天赋异禀……”
又是那段耳朵起茧子的话！
“乖徒儿，快起来吧。”师父把我拉起来，他的手很凉。
“师父，以后您跟我一起住吧，我养您”不说师徒关系，就是救命之恩也值得我倾囊回报啦。
“哈哈哈，此事以后再说”师父搪塞道，“为师还是先享用一下徒儿的束侑吧，嘿嘿，可是很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喽”
我的肚皮也早就造反了，从早上到现在，可是粒米未进啊！家道中落后，我都学着自己做饭，所以厨艺还算不错，红烧泥鳅倒是有一大半进了师父苏九公的肚子里，吃得他满嘴流油称赞不已。
“呃，师父啊，您看我这副鬼样子，是不是……”
吃饱喝足后，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。倒不是脑子迟钝，而是我相信师父肯定会帮我的，这种信任没理由，由心底而来。
“哈哈哈，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。不过此事乃是小道尔，我且问你，你可知为师的身份？”
“身份？您不是打更人么？”
“那只是我的，呃，用你们的话说，叫做兼职？”
“咦？这么说，师父您还有本职喽？”我大感意外，做更夫时的师父，木讷呆板，与此时确实大相径庭。
“当然”师父笑得有点得意，“老夫，乃是丐帮第一百七三代帮主……”
丐帮？在我的印象中，当代的丐帮就是那种将小孩儿锯了腿、挖了眼打发到城市里乞讨的黑恶势力，难道……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。
“去！想什么呢？”我的神色被师父捕捉到，人老成精的他哪能想不到？气恼的打了我的头一下道：“别把丐帮跟那些混账玩意儿混在一起，堂堂江湖第一大帮，怎可做那等天怒人怨的事儿？”
呼，既然不是就好！我长出了口气，那行当，我宁死不干。
“不过，现在盛世繁华，无人再需乞讨，故尔丐帮已经消散在了人世间”
“不在人世，莫非？”常年接触野鬼孤魂的，我对阴间事儿并不恐惧或抵触。
“嗯！当代丐帮，乃是由孤魂野鬼、山奇水怪、天精地灵组成的……”
“那您？”对于师父，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——不是人！此刻更加确信。
“小兔崽子，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？”
师父气急败坏的样子，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目，让我也松了一口大气。要是每次都之乎者也的说话，岂不是要累死？
据师父说，丐帮一贯以“扶危济困、惩恶扬善”为宗旨，乱世而出，率领苦难的百姓推翻暴政；然后，盛世而隐，惩戒人世间的鸡鸣狗盗、不孝恶子。之所以能传承几千年而不绝，关键在于丐帮的传法一脉——非人的组合。
“师父，嘿嘿，您是个什么…呃，灵异儿呢？”原本想说“什么东西变的”，可一见师父的不善眼神，我赶紧缩了缩脖子改口道。
“哼！为师，当然是人啊”
这话倒让我有点瞠目，想到了狐仙、蛇妖乃至刺猬精，却唯独没想过人——试问，能一锣震停阴车的主儿，能是人么？
“臭小子，别瞎想啦。师父原本是人，死后……”
“看吧？我就说嘛，还信誓旦旦的忽悠人。都‘死后’了，还敢说是人？”这话我自然不敢说出口，可得意的眼神却是盖不住的。
“你！气煞我了！”师父吹胡子瞪眼，却拿我这个痞气十足的徒儿没辙。当然，他也不是真的生气，说是恼羞成怒更恰当些！
“老夫，乃是潞州的土地公！”师父没了吹嘘的兴致，气急败坏的道出了自己的身份！
我勒个去的，土地公？貌似，很苦鳖的样子吧？最形象的就是《西游记》里的场景：大圣一棍子，小老头拄着拐杖颠颠的窜出来，“大圣爷爷……”
然后，牛魔王一跺蹄，小老头又拄着拐杖颠颠的窜出来，“牛魔王爷爷……”
金角大仙宝葫芦一举，小老头再次拄着拐杖颠颠的窜出来，“金角大王爷爷……”
呃，这么貌似没有！总之，就是那种被人踢来踹去、吆五喝六的角色，莫非就是我的师父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