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心之画》 第十五章 番外——心之花(七) 免费试读
梅任霜在拒霜亭,从日出到日落,回到宫中,已是掌灯时分。
送走菁茅境的使团,峻武圣皇独自一人带着一身倦意踱到皇妹的寝宫。
柳琀烟仍在皇宫内作陪,警觉地屏退了下人,并在寝殿外设下结界。
这点微末伎俩,峻武圣皇毫不放在眼中,运起内劲,屋内的窃窃低语便悉数传入耳中。
……
“琀烟姐姐,没想到楮先生竟然那么年轻,完全不是他们猜的那般,是个老学究……”
“琀烟姐姐,我怎么这么笨……能写出《青游笔谭》这样的好书的人,怎么可能是个古板的老头呢?”
“琀烟姐姐,楮先生人真好,谈吐风趣,比皇兄的见识还广博呢。我要努力……努力,成为和他一样的人。”
“琀烟姐姐……”
柳琀烟只是做个耐心的聆听者,素来在峻武圣皇面前柔顺听话的皇妹梅任霜,此时却是停不下来,反复诉说着拒霜亭之会。
他们一见如故,相谈甚欢,同赏佳景,共度流光,对诗题字,写下真名……
“我言秋日胜春朝……琀烟姐姐,他约我明年秋日拒霜亭再叙呢!这是真的吧,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“任霜妹妹,这是真的,你不是在做梦。”
峻武圣皇在屋外木然而立,心中百味陈杂,皇妹居然还在期待明年秋日。
春光灿烂雪月风花,转眼便是秋日寒气风霜刀剑。
“算了……就让小妹有一份美好的回忆吧。”深知事态已不可挽回,峻武圣皇控制住心神,转身欲走。
忽听梅任霜又问一句:“他见到我的第一句竟然是‘是你’,琀烟姐姐,你说楮先生这句,是什么意思?”
“许是对你似曾相识。这也证明你与他确实有缘。”柳琀烟出声解释。
梅任霜轻声笑道:“我真是傻忘了……他是……”忽然消声,复又言道,“他认得皇兄,我与皇兄相貌也有几分相似。”
“琀烟姐姐,他的真名,我只告诉你一人,你可要帮我保密哦。”
“任霜妹妹,你放一百个心吧。”
“唉……我可真想告诉皇兄,楮先生是他。他是青木灵界的大贤大学者,若皇兄知道他真实身份,便不会对楮先生有偏见了。”
……
之后的话,峻武圣皇没有再听下去,快步离去。
拒霜亭那日后,梅任霜便开始有事没事的过来向皇兄请安,言语之中,以海国皇女重臣自居,期望可以发挥作用,帮皇兄的忙。
峻武圣皇窥得破皇妹的心思,却不予以点明。数日后,海国与西漠两国会谈,峻武圣皇便带了皇妹前去,只让她旁听。天狱尊在西漠王城亲自接待。西漠男子样貌极丑,梅任霜乍见来人,浑身一颤,峻武圣皇见她面色不好,便借口皇妹舟车劳顿,水土不服,让她回行馆休息了。
很快,木太傅便从昆吾神域消失了。没多久,昆吾神域送来消息,说已将楮先生秘密擒获,为了不节外生枝,暂不对外公布,烦请峻武圣皇移驾昆吾神域,参加四国公审。
木先生出身菁茅境世家,后于昆吾神域任职数年,交游广泛,案情牵连甚众,卷宗堆积如山。峻武圣皇无心翻阅,想来他们必定花了不少心思将涉及人员一一摸排清查过了。
楮先生事出,菁茅境和昆吾神域都十分尴尬,菁茅境与西漠一道,主杀;昆吾神域态度温和一些,且素来宽厚治下,主囚。此刻的青木灵界,有的人已经永远消失,有的人已辞官避祸,有的人已噤若寒蝉,便是连能以武力强行劫狱的言为心,也早在若干年前骤然病故。除却四国高层,已无人能为木先生说话。他是生是死,便看乾阳海国的意思了。
正式公审,木先生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铐,立于堂下,脸上有些擦伤,嘴唇有些开裂,臂上缠着纱布。看情形,当初抓他之时,也有一番苦战。
峻武圣皇心中一动:“不知父皇当日,又是怎样。”
木先生面色略见憔悴,却不改往日气度,衣冠整洁,发髻梳得纹丝不乱。
与其说是公审,不如说是西漠与菁茅境轮番陈述“楮先生”的罪状,无论对错,木先生均是沉默以对。峻武圣皇略一留心,便知他武骨大穴被封,口中被塞了麻核之类的东西。大概是怕他在她这海国圣皇的面前,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吧。
公审结束,便是定罪制裁,昆吾神域之主最先询问峻武圣皇的意思,不温不火,把她推到前台。
“穷凶极恶之徒,当然要处以极刑。”峻武圣皇冷冷言道。木先生口舌难动,却听得明白,也是异常镇定。
“不过……”峻武圣皇续道。
“不过什么?莫非——”刑华将军把音调拖的很长,“莫非,峻武圣皇念着当年的半师之缘,想求情?”
“都是旧事,谁还记得?”峻武圣皇冷笑道,“当年先皇受他蒙蔽,才有此安排,我有什么法子。”又道:“本皇觉得,楮先生能在青木灵界内搅动是非,必然还有同党,不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。倒不如囚禁起来,严加拷打。”
西漠大王沉声不语,放任刑华将军发话:“此人软硬不吃,很有些骨气,撬不出什么话来。”
“哦?”峻武圣皇轻蔑一笑,“看来昆吾神域的天牢好吃好喝,木先生衣衫整洁,还养胖了些。”话音未落,猛然挥出一掌,重重击在木先生身上。只听“喀”的一声脆响,胸骨定然断了几根。木先生穴道被封,硬接此掌,单膝跪倒,口中鲜血飙出,染红衣襟,冠飞发散,狼狈不堪。
昆吾神域之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了一下,良久才缓缓说道:“此人修炼昆吾神术,再重的伤势,不日也可自行修复,所以看不出什么来。峻武圣皇不必试了。”
“昆吾神域素来仁义宽厚,便是待如此重刑犯,也不例外,是青木灵界各国典范。”大司命面不改色的将昆吾神域赞了一番。
“那不如将此人交予乾阳海国,海国有酷刑一百四十七种,铁打的人也能给化了。”峻武圣皇说得冷然平静,心中却是突突。
“哈,你以为西漠酷刑便少了么?不知峻武圣皇要用什么刑罚让他开口?是炮烙,刖刑,人彘,挖眼割耳,还是……腐刑。”刑华将军挑眉一笑,竟和峻武圣皇兴致勃勃地谈起各种酷刑来。
“将军大概有所不知。”峻武圣皇下了座,慢慢踱到木先生身旁,众人倒吸一口冷气,不知她是否会再次出手,直接将此人给打死了。更有人心中一紧,担心“楮先生”会对峻武圣皇有所暗示。
峻武圣皇不理旁人,续道:“像这种清高文人,最是自命不凡,只要出来见人,必是衣冠楚楚。听说‘楮先生’一本《青游笔谭》,在四国风靡,引得多少妙龄女子为之倾心,若在他俊脸上施以黥刑,让他就这副狼狈的模样去四国游街,杀其锐气,摧其心智,毁其尊严,岂不胜过任何酷刑。”峻武圣皇说得滔滔不绝,瞥见跪倒在旁的木先生面色苍白,心中苦不堪言,只是强忍。
海国公主与楮先生的风月之事,座上诸人无一不知,只道峻武圣皇深恨楮先生勾引皇妹,坏了海国皇室清誉,才出此阴毒之计。不过天狱尊虽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,却也不屑于如此羞辱他;菁茅境欲杀之而后快,但断然不可能对此附议——无论是木先生还是楮先生,在青木灵界内都享有一定的声誉,若依言游街,羞辱贤者,岂不是要激起民愤?
峻武圣皇右手缓缓探出,似是想轻抚他不愿弯曲的脊背,将近之时,突然翻手又是一掌劈去。
木先生体内气血疾涌,忽被一口血呛住,猛然剧烈咳嗽,呕出一枚带血的麻核来。
昆吾神域之主见状,慌张之色一闪即逝,示意诸位不必再审下去,一锤定音,将木先生终身囚于昆吾神域。
看着木先生带着伤躯被拖下去,沉重的镣铐声在密室外的甬道里回响不绝。峻武圣皇缓缓步出密室,胸中内息一滞,身形微晃。
密室外久候的随从忙上前相扶。
峻武圣皇将人推开:“无妨。密室内空气太过浑浊,让人难受。”